番外篇
自我有印象以來，爸爸這個詞早已消失在我人生之中，家裡除了媽媽、爺爺、奶奶，在家裡我從來沒尋見過爸爸的影子。
我只能從他們的談話中不經意提起時，稍稍聽到一些有關於他的事，或者是從照片上看到他的身影，來描繪出在我腦海中他的模樣。和其他同學不同，當他們總會在話題上輕鬆談論起有關爸爸的事情時，我只能在一旁沉默聆聽，然後想像這若我有爸爸，那該會是什麼樣子。
對於他，我永遠都充滿著疑惑與憧憬。
奢望著他的存在，疑惑著他的離開...
我曾經試著詢問過關於他的事情，然而小時候的我總因為家人的刻意隱瞞，父親的事我知道的少之又少，高傲、行事俐落、一絲不苟、待人有禮，這些淺顯的詞彙都是從傭人那拼湊起來的...
哪麼應該是很好的人不是嗎?每每聽到他們這樣描述爸爸，我對他的憧憬便會越來越高，但是當我問上他為何不在這個家時，沒人肯回答我。
於是我等，等著或許有一天，他會開啟家裡的大門，然後一如我所想像的模樣姿態出現，開心地走到我面前，抱抱我...
可等啊等的，我始終不見他人影，時間飛快的流逝，漸漸的，我的我的耐心與期待也快被磨光了...到了最後禁不住問起媽媽，她摸著我的一臉失落的臉龐也只笑笑地說，爸爸去了一個對於他來說，可以自由自在飛翔的地方...
那我還能見到他嗎?我這樣問...
媽媽只是笑著不答。
而我也只能在失落彼時，看著照片，一解對於他的奢求與想像。就像奶奶與媽媽一樣...
奶奶與媽媽經常看著爸爸的照片，一看就發呆上好一會，那臉上是我讀不出的情緒。等我長大後，我才知道那樣的表情透露出的是無盡的思念。
而到底是為什麼，要讓如此重要的人露出那麼令人難過的表情?是為了什麼離開?是為了什麼拋下我們?
年齡漸長，在狂妄青少的過程中，我曾經有一度不諒解他，甚至厭惡起這個在家庭中的角色，無法接受他這樣不顧一切就出走的行為，然而經過了那一段否定他的輕狂後，經過歲月的磨練後，開始能為他人著想的自己漸漸想試著去探掘，並體諒他離去的理由。
在從國外念書畢業回來後，我找了個適當的時機，堅持的問起了關於爸爸的事情，並說明了自己的心態與想法，希望他們能說出當初爸爸離開的理由。
爺爺說，父親是一個自私自利，無可救藥的傻瓜，做了他人生中最錯誤的選擇。
奶奶說，父親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但也就是因為他溫柔，才會被他們逼到無路可退。
媽媽...她說，他只是因為愛上一個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深問下去，才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讓父親這個腳色在我腦海裡的雛型更為確切，並更堅定了我回國前的決定...
我想去見他。
喜歡上同性對於在國外生活過的我的說並不是一件多麼令人驚訝或無法原諒的事情，只是我從未想過這事會發生在自己周遭，更何況那主角還是自己的爸爸。
雖然還不能完全體諒他因為這樣的理由離開這個家，但聽說了他當時的情況以及甚至留下所有獨自一人離開的事後，我不禁稍微佩服起他為了那個人，所做的犧牲了...
我想看看離開後的爸爸，更想看看那個能讓爸爸捨棄一切也要跟他在一起的人，是什麼樣的腳色。
循著奶奶給我的地址，我找上了在郊區的一間裝潢簡單，有些老舊卻非常有味道的咖啡廳。下午三點多，裏頭的位子已經被占了三分之二有，看得出是個寧靜舒適的環境。
我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便馬上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向前，溫柔微笑地詢問我幾位，並把我帶到位子上。
他的眼睛很漂亮。
這是我對他的第一的想法。雖然已經是上了年紀的面容，但眼睛很好看，好像不時都在閃爍著水光，嘴上揚起的微笑總讓人覺得一陣暖。
我不禁想起了媽媽對於那個名為李東海本人的描述，雖然他只說了眼睛很好看這點。
[一杯招牌咖啡。]
[這樣就好了嗎?要不要試試我們新推出的起司鬆餅，很好吃喔!]
[好...好啊。]真是不容讓人抗拒的笑容。
[好的，請稍等。]我看著他，視線一秒都無法離開，看著這位將爸爸從我們生活中帶走的人，不斷的審視著。
[赫宰，四桌一杯招牌咖啡。]雖然有些距離因此有點小聲，但是我確確實實的聽到了，他呼喊著我爸的名字。順著他的視線找過去，我看見了那一抹讓人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和照片中的人非常相似，只是經過歲月的琢磨，他看來也老了不少，頭髮隨意地往後梳上，臉上白淨，炯炯有神的眼神，真的很符合過去傭人跟我描繪過的樣子，但有感覺有那麼稍微的不同...
或許吧!過去那曾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卻寧願待在這樣的小店放低姿態為客人服務，拋棄了人人稱羨的環境，選上了他認為最自在的生活。
看著他的笑容，我突然有點羨慕他了...
家裡的事業無非是由我繼承，他所經歷過的，我多少總能懂，只是畢竟我和他的人生際遇不同，選擇必然不同，我並沒有經歷過他曾受到的無奈與痛苦，家業的承接也是我樂見的未來，這看來似乎我的人生走得比他平順了些...
[不好意思你的招牌咖啡。]送上的是另外一個女服務生，看著生平第一次爸爸替自己做的咖啡，我心裡竟有說不出的感慨與激動。我小心翼翼的拿起喝上一口...
那是很令人感到溫暖的味道...是第一次感受到的，爸爸的味道。
我想...你現在真的過得很幸福。
雖然不甘心，但我好像也只能由衷的希望你這麼過下去...
一口一口的細嚐咖啡的味道，我一邊看著忙碌的店員，看著他們之間的交集，看著爸爸臉上浮現我在照片上從未看過的笑容，看著疑似東海的人親切的模樣，越看下去，在來之前那麼稍微僅存的一些不諒解與不甘心，終將釋懷了...
你不過是選擇了能讓自己自在的生活罷了。
不捨的喝完最後一口，周遭的客人也少了一半，我起身，慢慢地走向吧檯的位置。
[請問有什麼需要嗎?]一個在爸爸身邊的人先發現了我，主動詢問，而爸爸也在他問出問題後跟著抬了頭。
[爸爸...]
一瞬間，兩個人都楞了。
而在一旁準備上前的人也是。
我不禁笑出聲，這驚喜算是挺大了吧。
[恩海...?]我看著爸爸的臉，在驚愕之後開始間間浮上了愧疚，我嘆口氣對他微笑了起來...
[咖啡很好喝。]他一臉疑惑，似乎對著我剛剛說出的話帶了很多不解。
[你是李東海吧。]先不管爸爸，我看著身旁還一臉驚恐的人這麼詢問。
[...是...]他的臉上開始浮出許多的不安，我大概猜得出他在想什麼...[對...對不...]
[謝謝你。]打斷他準備道歉的話，我先說出了我原本想說了，畢竟讓他道歉，並不是我的本意。只不過他又是一臉驚訝的看著我，連著我爸，都是滿臉疑惑。
[謝謝你照顧我爸爸，我看得出他過得很好。]完整地說出話後，我輕微彎腰，表示了對他的謝意。待我在抬起頭時，已經看到他的淚水積滿眼眶，開始一滴低落下了...
苦笑著，我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了?轉頭，我看著吧檯內的兩個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笑了笑。而他們看著我的表情，隨即也笑了出來...
[謝謝...謝謝...]
[東海，別哭了...]
那一幕是我在這一生中最令人難忘的畫面了。
他走出了吧檯輕輕搭上了那正哭泣不已的人的肩，溫柔的對他說出安慰的話語，然後看著我，真誠地對我說上了一句謝謝。
是啊...我沒有要責怪你們的意思，所以請別道歉，我想要的...只是輕輕地喊上一聲爸爸，以及說聲謝謝...
那天後來，爸爸跟李東海被他們的店長赦假，好讓我們有時間到外頭聊聊。
爸爸說他這二十幾年來無時無刻都希望著我順遂快樂。
李東海說他其實一直對我們家感到愧疚，卻因為剛剛的那句道謝而寬了心。
他們說，希望我有空的話隨時都可以來店裡找他。
他們也說，希望我回去時，給爺爺奶奶跟媽媽帶上幾句話...
還有很多很多...
那一天，我遞補上了過去在父親這一頁留白的部分，一一的填上了關於他的故事。這之中，有好、有壞，卻都是一一耐人尋味的篇章，我很難去責怪他過去的所作所為，因為那總是我不曾參與跟接觸過的，甚至在他們談起時也好像只是在聽著他們說自己的故事...
並且我也樂於選擇放棄這權利。
因為在現在我所想見的，不過都是重要的人，臉上露出的笑容罷了...
我們都想變得幸福，所以才懂得要如何原諒。
不是嗎?
============================
謝謝大家的支持，本篇文章將在此告一段落。
之後會開始更新新文"荊棘玫瑰"，目前上youtube搜尋赫海 荊棘玫瑰 可以看見小預告。
我也會盡快生出來給大家!^^
寫了一年多的文，也讓大家等了一年多，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這過程中總會看到很有趣的情況發生，例如像是寫著東海視角時，許多人總站在東海的立場而不諒解赫宰。在寫赫宰視角時則會出現了對赫宰生活感到些許同情。或許我們在看待事情的時候都可以試著去站在他人的立場去想想，想想他為何這麼做，想想他身處的環境，再看看他的同時，可能想法也不一樣了。人就是這麼微妙的生物，也正因為這樣才有趣。
接下來會好好考慮這本實體書的事項，若有消息的話會在臉書或微博通知的!
這一年多來真的很感謝大家的支持~
香奈
留言列表
